每一天都是礼物

  那天从香山下来的时候,在半山亭遇到一位老人,着背心、短裤,慢跑着。天气有点冷,老人鹤发童颜,精神很好,像个退休多年的体育教师。同行的人就上前打招呼,合影,老人说他每天如此,跑步上下山,已经好多年了。“我80啦!”,老人微微一笑,修剪得整齐的花白胡子。
  我讲给一个朋友听,他说,你愿意活到80岁吗?那时候可能没有什么意思。我懂他的意思,老了牙豁眼花,代谢不畅,皮肤松弛,肌肉萎缩,不敢看镜子,还得万幸功能部件凑合运转,但是生命这件事,是你愿意的吗?
  偷生和自杀,谁不是被生和被死,每个生命只是时间河流的一段而已,流着流着就变成了时间。时间的河流很长很长,这意味着你要去做有意义、不重复的事情。河流的方向很多,有时流下瀑布,有时汇入大海,所以你不可以花自飘零,要爱她,知悉必须做好的事情以及最好错过的事情。
  走完一段路,不多一步,不少一步,没有拖欠,是很快乐的。
  是的,这句话,生命是礼物,我们都收到了。

围城里是没有皇上的

  赴了一个不愿去的饭局,没办法,话是要说的,故事是要听的,大多数就当做童话来听,不要去追问,甚至别疑惑,预先准备好大把的台阶,在觥筹交错之际给自己留些厚道。
  有人借机喝高了,明显有些冲动,走到洗手间,点上一根烟,弥漫了一圈之后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哭诉其家庭生活的不幸。事情都是那么个事情,情况都是那么个情况。活该,我脱口而出,又觉得很不妥,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又显得娘娘腔。
  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学习大妈们调解邻里纠纷的手段,挖掘自己的痛处,抢先把自己打爬下,你瞧我多不幸,跟我相比,你多幸福,说到最后自己也动了真情,于是换他来安慰我。
  很多时候,我们能活下去的动力恰恰是看到了他人的不幸,悲天悯人的劲儿上来了,优越感就油然而生,骑马的看着走路的,穿鞋的看着光脚的,就好像看到了北京的金山上光芒万丈。
  与他相比,我有幸未婚,是天边的流云,是墙外的齑草,显然不是很好的倾诉对象,墙外的世界很大,墙内的红杏也很诱人,但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后果自负,与人无尤,这是所有霸道的契约里不入眼的蝇头小字的一笔。婚约也是一样。西方人举行婚礼都要上帝见证,手摸圣经,说出“我愿意”,说明爱情、婚姻是一种信仰,是精神层面的。而中国人结婚自古以来还要搭上拜高堂这么一条,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是物质层面的,意味着婚后要赡养双亲、孝敬公婆、礼让叔嫂。两个人干干净净的爱情,结果非得牵扯进一些无关人等,在婚姻这座围城里面,他们是九门提督,是御前带刀侍卫。
  围城很大,很诱惑,像故宫,但是进宫未必当皇帝,有可能是做太监。
  但是因为原始的冲动而揭了皇榜,就应该知道权利要少要一些,责任要多担一些,看出这吊诡的契约里头的那行蝇头小字:后果自负,与人无尤。否则,你再哭诉时,别人是有义务说一句“活该”的。
  当然,爱情、婚姻还是应当很美好的,还是要有信仰,要神前许约担心天打雷劈的。最要紧的是,别学李自成进城,光想着去享受福利,还是要勤学苦练,夫妻双修,三十六计。

太阳味

  从箱子的最里层找出妈妈织的毛裤,把腰口撑了撑,勉强挤进去,再套裤子就套不上了。但真的马上就不冷了,好像有一团火慢慢上升温暖了小宇宙,感觉突然富有了一样。这些很贴身的东西,有一种太阳味,我不再讨厌了。
  以前我是讨厌的,比如妈妈打的毛衣,觉得穿上去很丢人。小时候还有妈妈手工做的书包,那个书包在我的童年一直是我心里的痛,军绿色,还用红线绣了一个五角星,后来跟人斗鸡的时候弄断了背带,于是不偏不倚的缝上了一块颜色不搭的疤。那时候流行学生背包,颜色鲜艳,气派,而且还有好多口袋。我看着他们把课本放进隔层,拿出漂亮的铅笔盒,我感觉我的书本在五角星下面哭泣,而且我没有铅笔盒。多少年后,某一次家里大整理,翻出好多陈芝麻烂谷子,有我的小背心,小黄帽,小枕头,还有这个书包,怎么看都像一件艺术品。
  某一天,我在窗下写作业,南方的冬天,冷,但风是柔软的。我抬头看见妈妈在晒被子,竹影横斜,桃柳依依。那时候天蓝蓝的,土壤很新,没有一丝破败。

我不能再送你春天的花了

  生命是一场能量的消耗,化为光,卑微又丰富。似乎总该做点什么,才对得起这川流不息的时光啊。写首诗,唱首歌,走一段路,生个孩子,是留下了一点什么吗?
  是的,时间到了,你就得做点什么。现在就是这么个时候,得往我身边安插个把女人,他们说,随便什么女人都好。我看了看他们,觉得这是很正确的一句话,虽然原始,但是靠谱和实用。同样的话陈升对刘若英说过,这不是绝情,而是脱离苦海打破迷思的偈语。
  只是我觉得,在漫长的日子里,等待是必须的消耗。等待不是等待戈多,而是为长久的静默寻找突破口,不以付出作要挟,因为言行一致而靠谱起来。
  这是你的时候,你不会再写伤心的词,不会为罗列情绪而匆忙的断句,不再迟钝但急切的做出什么决定,我也不能再送你春天的花了。

旋转的裙摆

  旋转。旋转。旋转。有一种超脱在裙摆中盛开,沿着纹路回归到孩童的姿态。
  有记者问一个百岁高龄的妇女目前最好的感觉是什么。她说:没有同龄人的压力,很美好。这话和这个图片一样动人。

房子面前注定是个杯具

  我想有一所房子,甭提面朝大海,管他春暖花开。有人说,《蜗居》拍得多么写实,是畸形社会的真实写照,在房子这个最大的消费品面前,多少人抽了啊。有人说,房子与婚姻的关系是,先掘坟墓、后埋爱情。最让人气不过的是,那帮50后、60后、70后前辈们,一边消费了社会,一边消费80后、90后的女朋友,这也罢了,还骂骂咧咧,成何体统。在有限的资源面前,包括土地、财富、美女/帅哥,这是永不休止的一代人对一代人的战争。从这一点上,我个人悲观的认为共产主义永不会实现,因为美好的资源永远欠缺。
  有人很愤青,说电视上演的怎么这样啊,那些男的那些女的怎么那样啊?我妈妈有一天晚上打电话过来说,她刚看了一部电视剧,里面的人怎么怎么坏怎么怎么乱,她真的很担心,怕我交到不好的朋友。我说,幸好,不这样、不那样的男孩子女孩子也会以一定的比例出生。
  这是个老片子,叫《房子面前注定是个杯具》。世界很公平,且稍安勿躁,你也有媳妇熬成婆的一天。

夜声

  我看见夜发出的声音
  落入开花的斛斗

  谁家地板上红泥新破
  枝叶已经越过了我的院墙
  写诗的人拾阶而上
  怒气冲冲的十四行

  欲望随遇而安
  在暮光的河岸与我对持
  眼泪中生长水草和鱼的眼睛

  遥远是一颗拔不掉的刺
  我无法亲吻你的前额
  只剩下你耳垂上的铃铛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1931年的今天,徐志摩搭乘飞机由南京至北平,途中在大雾中的济南撞上白马山,机毁人亡,失事飞机叫“济南号”,志摩先生是唯一的乘客。
  出事两天前,徐志摩刚从北平回到上海的家中,晚上与友人聊天。陆小曼很晚才从外面回来,醉眼朦胧。第二天,陆小曼在烟榻上抽鸦片,夫妻间发生争吵,陆小曼抓起烟枪往徐志摩脸上掷去,打碎了志摩先生的眼镜。先生怒而出走,坐车到南京,次日搭乘邮政飞机去北平,为能赶上林徽因的讲演。登机前,他给陆小曼发了一封短信,信上说:“徐州有大雾,头痛不想走了,准备返沪。”但最终他还是走了,时年35岁。
  我最近在读顾城,有人说徐志摩和顾城是近代中国最浪漫、最有才的诗人,这一点我信。五四之后,把诗歌写到化境的止此二人,着词之美当真无二。二人都是英年早逝,徐志摩罹难时35岁,顾城终年37。二人都是天才诗人,引一时之风潮。二人都是为情所困,二人都是因情而死。二人都是理想主义,徐志摩是浪漫绅士,顾城是天真童心。

  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附:顾城与谢烨情书选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6292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