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致病的就是孤独

   周六还跟沫沫说起老年痴呆的问题,他说有时间多给家里老人打打电话,哪怕小心的气气他们,让他们有点事情做,能够喜怒哀乐,感觉到人群的关心,心情能得到释放,身体能得到运动,尤其是住在城市里的老人。也许你觉得老年痴呆这个病离你和你的家人很远,可是它的病症就是失忆,征兆就是健忘,而最致病的就是孤独。
  “与父亲相伴的日子”(Days with My Father)是Phillip Toledano拍摄的一套写真散文集,记录了母亲去世之后,与父亲相处的点滴生活。
  母亲在2006年9月4日突然离开了人世。她去世后我才意识到为了不让我父亲的精神状况影响到我,她曾给予了我多少的保护。他不是精神错乱,只是失去了短期记忆。我带他去参加了母亲的葬礼。可是回到家后,他每隔15到20分钟就会问我母亲去哪儿了。
  我尽量小心地跟他解释她已经去世了,我们也参加了她的葬礼。但是这对他来说是极为震撼的消息:为什么没人告诉他?为什么我没有带他去参加葬礼?为什么他没有去医院探望过她?他对这些事情都失去了记忆。
  过了一阵子后,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告诉他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说了他也不会记得,重复她的离世简直就是对我俩的折磨。我决定告诉他她到巴黎照顾他生病的弟弟去了。那就是她在的地方。这篇日记,记录了我和父亲的关系。为了我们在一起不知还剩下多久的日子。
  几个月前我试图带他去看医生,在路上的时候他还不忘朝大堂的镜子里瞥一眼。他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坏了,在我找到一只“黑色铅笔”把他的白发涂黑前,他拒绝出门。
  我的父亲和我的妻子卡尔拉手拉手。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注意到那些微小的细节。——比如卡尔拉描眼眉了,或者她穿了一条新连衣裙,父亲都会评论一番。他会对她绝佳的外表大加赞美,他特别愿意看到她穿短裙。这让我感到十分惊奇。
  我父亲常告诉我,他想死。他说是该他走的时候了。他这样混日子太久了,很麻烦,因为我也有点想着让他走。生活在只有一半记忆的暮年,对父亲来说,没什么生活可言。但是他是我唯一余下的亲人。你看,我是个独苗。他之后,就只有我。
  有一天,他又告诉我,他想死。我告诉他——问题是他已经锻炼一辈子了,身段很好。他看看我,竖起拇指,说:下回,我就待床上!他可能记不了那么多,但是,依然很敏锐。
  父亲会在厕所里花掉不计其数的时间。因为他没有短期记忆,他每次可以在里面待上2到3个小时。这既让我痛心又让我恼火。他会刚坐下又站起来,在提裤子的时候说:“等一下,我要上厕所。”如果你要跟他讲理,跟他解释他已经上过了的话,他就会看着你,像看一个傻子。
  我很喜欢这一瞬间。有那么一阵子,一切东西好像都恢复正常了:母亲没有死去。我们也不用假装她去巴黎了。她到商场买东西去了,很快就要回来了。这是多么的美好啊。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母亲直到她去世都总是反复地做同样的饭菜。这是父亲唯一愿意吃的东西。鸡蛋是他唯一会有规律吃的东西,炒蛋、鸡蛋沙拉、中餐馆的鸡蛋汤,他吃的鸡蛋不计其数。但是,我带他去看医生的时候,他的胆固醇却无比正常。
  这样显得更老了。很奇怪,母亲去世已经掩盖得很好了。当父亲问她在哪儿,我仍然说她在巴黎。但是当他问我她在那里做什么,我会说她在竞选一个非常有名的马戏团。然后我开始表演:把我的头放在狮子口,走铁丝,跳火圈。我们都笑了。
  有时候,当他在讲话的时候,他会停下来,叹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我知道,他也知道。关于一切。关于我妈妈。
  父亲昨天走了。我整晚都和他在一起。牵着他的手听着他的呼吸。他死的时候我和卡拉在旁边陪着。我不想让他自己去,被陌生人包围,或插入器械,我知道这听起来奇怪。但我真的很感激。在过去的三年里,这些已荡然无存地埋在心底。我们都爱着对方。
  我们都赤裸裸的爱着对方。现在他去了巴黎,跟母亲在一起了。我想感谢大家深爱着这一切。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任何人会关心,除了我。我深感荣幸能感动这么多人的心。我知道,如果父亲知道我在干什么,他将非常高兴。他也将有希望人们记住他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生命的故事。(选自:http://www.dayswithmyfathe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