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三月，我的哥哥海子
这虚荣的诗篇不是荒凉大地的灯盏，
容易为风吹灭，被异乡的雪葬送。
这是献给大地女儿的爱与死之歌，
我将离去：我已领受神恩，也已历尽耻辱。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5月生于安徽省怀宁县高河查湾，在农村长大。1979年15岁时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大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1983年自北大毕业后分配至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工作。1989年3月26日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在诗人短暂的生命里，他保持了一颗圣洁的心。他曾长期不被世人理解，但他是中国70年代新文学史中一位全力冲击文学与生命极限的诗人。他凭着辉煌的才华、奇迹般的创造力、敏锐的直觉和广博的知识，在极端贫困、单调的生活环境里创作了将近200万字的诗歌、小说、戏剧、论文。其主要作品有：长诗《但是水，水》、长诗《土地》、诗剧《太阳》（未完成）、第一合唱剧《弥赛亚》、第二合唱剧残稿、长诗《大扎撒》（未完成）、话剧《弑》及约200首抒情短诗。曾与西川合印过诗集《麦地之瓮》。他曾于1986年获北京大学第一届艺术节五四文学大奖赛特别奖，于1988年获第三届《十月》文学奖荣誉奖。其部分作品被收入近20种诗歌选集，但其大部分作品尚待整理出版。他认为，诗就是那把自由和沉默还给人类的东西。
海子纪念馆
-----------------------------------------------------------------------
◎《春分过后》
三月里，那些装饰新房的女人
在春天的传统下长雀斑
我把她们平静的五官
当成故乡。“当我步入真相时
请别惊扰我的成长。”
我的哥哥海子，亲近着粗布和磕睡
他在石榴树下找回了枕头
并梦见了喝血的白马
说出你对幸福的立场，教我写完石匠的生平
他把村庄建在甲板上
春分过后，我和未亡人分享甜食
我的哥哥在日历边缘睡去，我只需为他
轻轻地带上门
代他向似是而非的表妹说晚安
-----------------------------------------------------------------------
◎《海边拾贝》
〈一〉
江河有个儿子，历史滔滔的洪流漫过
风华正茂地展开无数的铜器
有个淹没的瓶子里
信笺打开：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太老
家里的母亲打扫屋顶 喂羊割草
我劈开斧头，化入骨髓
江河走啊
我的妈妈，我的羊
我在戈壁滩，你在大草原
我在黎明，你在黄昏
我在抱着马头，失声痛哭，你在天堂望着太阳的马
〈二〉
春天，没有了风，鸟听见了
指头开花，我看见了
你在哪里？
麦子成熟了，风车转了
牛羊回家了，妈妈等着
你在哪里？
园子里没有瓦砾 阳光没有歌声
草发疯似的怀孕了
你在哪里？
天边有云，云的尽头，眼泪酝酿。
家里有马，马的眼里，乌云密布。
你什么时候忘记了
这一切都在守侯神的光顾呢？
〈三〉
是的，从前的日子里 我没有去看
今天我依然思念
那叫做病人的故乡生长着骨头
我漂洋过海去寻找
你失去的还有太多太多
我跳起来 你拉开弓箭 射下了铺子的鸟巢
我去遥远的太平洋
你准备粮食和稻草
可是我回来时，你已经成为幸福的人
可是你望见母亲，你为何不敢流泪？
〈四〉
多少年后，天晴了
多少孩子没有了家
多少风筝在雨中飘摇
多少夜晚情人哭泣
多少箭壶 多少马圈
多少黄昏 多少帐篷
多少风 多少雨
多少青色的黎明
多少花果凋零
多少个太阳 多少诗歌
多少王座 多少幸福
多少烟花散尽
惟独你不知道......
〈五〉
玫瑰有多红 我的土地有多深沉
孤独的鹰 孤独的秋
鱼筐里的眼睛有多孤独
花不说话时很美
雨落在心里很疼
两只狐狸的舞蹈
海也在隐隐低语
我抱起酒杯，你双膝如木
这个夜晚属于你
我对着镜子讲话，你两眼发光
这个夜晚属于我
如果荷马有妹妹
你或许是我的情敌
如果粮食会飞
你一定驾着太阳，以梦为马。
-----------------------------------------------------------------------
◎《远离的伤口》
吟唱麦子的人，诗歌从三月泣血
亚洲的铜，我胸口的铜。要怎样透彻的美丽
要怎样负伤的芬芳？切入诗歌的血
坐在昨天一束麦子上，晶莹透明
这是唯一的，手扶绝望与诗歌的悲痛
这是唯一的，半截麦子与三月的抒情
可我不是三月精致的妇人
不是戈壁青稞的姐姐。我害怕明天祁连死去的马匹
害怕捧起零乱骨头的嫁妆
害怕原始的黑夜，我和麦子成为短暂而忠诚的情人
吟唱麦子的人，羊骨丢失在哪里
和美丽结伴而行的黑夜在哪里
哪里去寻找花鹿的幸福和你空空的房间
麦子的长势太忧伤，太荒凉，太遥远
别让我手捧着诗歌，面朝大海，寂寞地敲打出冷
-----------------------------------------------------------------------
◎《三月草长》
一。
哪儿埋葬面纱？
在梦中闪过匆匆
卷起飞翔
数星辰
正缓缓从望舒中剥离
三月草疯长
摇摆难以勾勒
岁月印上诗句
哀伤的脸
在最后时刻开始踱步
往返一条直线
谁知晓呢？
谁有一本《瓦尔登湖》
跳进一团旋涡
我得回头
是否那里有结点？
在原点碾碎另外世界
草在茂盛中
覆满火马车
我辨出受伤的墙
穿过几株躺下
开始跳跃的树
一片绿意中
指认金色的陨星
是坠落的时候了
二。
滑过突然激动如月
十六颗星星急速聚焦
盼望第十七颗
把你的阴影连在我的对角线！
用你闻过的麦香、雪香、土香
冲刷开满花的石头
等待你告诉我
这是第十六次草长
此时平静看风吹过
多么惬意的残忍流星断成三截
哪一片才最重？
刺鼻的摩擦
带走几抹烟
其中又有多少
你沸腾的灵魂？
三。
快走吧 快走吧
夜即将安眠
草已塞住河岸
泛红的波纹
轻轻吹起花瓣
有人等待阳光
那辆破车倒下屋檐
我要仔细看看
黑暗是怎样焊住
灵魂的银河
我又能做些什么
在这里 帮助你静静地抛弃黎明？
-----------------------------------------------------------------------
◎《蓝色花》
＃钟情的是你
钟情的是你
你黑色背景
在那月华沉醉的晚上
或者我们见过面
你是独自从闹市
静静地走过
谁也不知道
你从什么地方来
到什么地方去
只是看见过你
那是震惊的
忘记了一切的
＃你只是可以望的
那只是可以望的
别的所有的车
都停止
只是让你通过
发着蓝色的光芒
你出现的时候
一切都很宁静
谁也没有其他的可做
只是望着你
或者临风望花就是这样的
＃你的出现是你自己的
你的出现是你自己的
谁也不知道
只听见他们在你经过后
低低地问你是谁
没有追逐
听说你是追不上的
你跟风一路的
这时候只是的路过
你没有看任何人
却是任何眼睛看着你了
＃传说
他们说你只有在这样的夜
这样的沉寂在出现
是一种绝对
甚至传说
曾经有人追逐
想要抓住你
好好看看你
却总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
就不能够再前进一步
仿佛凝固
说是这黑色的背景
是永远的
这个春天你已经出现了一次
不会再来的
＃是告别也是叹息
为什么这一次简单的
你的经过
却让很多深刻
根深蒂固
谁能够解释那么多
只是看见了
即使距离很远的
也无能忘记啊
谁也无法接近
你只是神秘
你只是你自己
不是我们一伙的
我挥挥手
这是告别也是叹息
＃属于你自己的选择
那些狂妄的说
与你很近
我知道
我们很远
你住在你的世界里
偶尔从我们身边经过
或者你又要到你的地方去
谁也没有信心跟踪
你要只留下你自己
这是属于你自己的选择
＃知道你很难过
这或者是特别的
最特别的
即使你无声
不抬头
即使不了解
即使不能够接触
你只是走向你的地方去
没有表情
我怎么敢说
知道你很难过
＃影子风
绿的已经绿了
还有一些陈旧
你是忘记了季节
还是一直记得
你知道的
那些传说
说的是
你永远被记得的
你只是留下影子
和随你而来的那一阵风
＃或者你并没有经过
或者你并没有经过
今年
只是那些声音响起
说着关于你的很多
都无法证明
都无法肯定
许多都唱着
说是你曾经留下的歌
听着很熟悉的
却无法解释
或者这一切
都只可以唱
＃再来
听说今年的这一天
你可能会出现
很多在秘密准备
有的写着你的名字
有的在等待
有的在传播
我知道
你已经成了美丽的传说
哀伤的
那样的寂寞
那样的黑色
那样的匆匆
＃世纪永远的哀痛
只是那个时刻
他们哀伤
或者笑着谈论
其实，对于有的
你是上个世纪的秘密
看见你就看见了所有过去
对于有的
你是上个世纪的传说
这个世纪永远的哀痛
-----------------------------------------------------------------------
◎《3.26未至 提前祭奠的诗歌》
1.三月
草的遗体和其他的东西都腐烂
然后慢慢开始融化一些梦呓
脱胎换骨出现
所谓最真的魂和最真的诗歌
谁都知道
一切都是从尸体开始的
2.土地
最黑色的土壤绽开最美丽的颜色
罪恶与否不置可否
十六年前的鲜血已经醒目成一面旗帜
吃饱饭的人们都在讨论
德令哈的今夜是不是美貌依然
一朵鲜花解救不了一个民族
即便一双白发苍苍的眼睛能够从我的左肋顺利穿过
3.麦子
麦子都愤怒了
开始唱啊跳啊
由绿变黄 歌唱死亡
于是一切与人类无关
以梦为马的我们
不会想什么骑马 劈柴 以及周游世界
4.山海关
异族入侵之地
一条现代化的铁路成不了上天的梯子
5.姐姐
姐姐 我看到一切都倒过来了
海底成了陆地
陆地成了海洋
我在他们脚底
他们的脚底都是我们的血
只有这一点跟以前一样
6.道路
我没有悟过
也没有走过
所以 我不说
-----------------------------------------------------------------------
◎《白马寺》
白马寺就在附近
我站在十字路口，拿着地图
问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看上去是当地人
"我不喜欢香烛和纸灰的味儿"
她说。带着天真的脸，笑着走开
伤感地抬起头，看白云悠悠
多年前，我也曾这么告别憔悴的那人
一个人屈从了内心，屈从了窘迫的命运
会回到这个路口。拿着地图
的人，我未敢惊动
-----------------------------------------------------------------------
◎《你是我遥远的幸福》
你站在我敬爱的王国
远方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就在黄色的山坡
除了你走过的身影 一无所有
我想像的地方 只有雨水和黑夜的孤独
太阳下只有麦子空空的愤怒
你的头发 在我的蓝色天空飞扬
你的忧郁 在我背后的夕阳下流淌
土地长出你的衣衫
土地刻下你站立的姿势
校园的门口是青春打马跳跃的广场
是我守望你微笑的脊梁
你离开的时候 我遥远的在你身后
那是我就倔强 却无知贫穷
那些我无法触摸的泪水
那些你冰冷的骨头
都是我埋下的远方的幸福
不能触摸
今夜我埋下双足
在你站立的地方埋下头颅
风起时 你不孤独
夜来时 幸福是多么痛苦
-----------------------------------------------------------------------
◎《另一种怀念》
——致海子
诗人呵，你可以守望一生麦田
如何不能为我守候一夜早春的思念
我在春天的梦中独自醒来，以梦为马
回望鲜血的黎明 你远游向西
错过了，我和四姐妹共同的寄予
那么多疼痛，那么的忍心。金灿灿的麦田
说放弃就放弃，这些果子沉甸甸的美丽
如何让我修葺长满了你墓前的青苔
粗陋的枕木呵，他给予
你优柔的种子，伤痕却缀满了我三月的诗歌
你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得干干净净
你让我日日拔节，面向你的诗行
如泪骤落。我又该如何
在你痛快的决绝里偃息？诗人呵
十六年，你背负着负伤的麦苗
多么忍心，多么自在
-----------------------------------------------------------------------
◎《我看不见你的影子》
——致海子
尘土掩盖着黑夜所遗弃的背影
转身的时候
一条青蛇正卖弄风骚
所有洁白的故事纷纷落入桥下
死去的形式和流浪的形式都成为记忆
眼睛是黯淡的星星
我看不见你的影子
金色葵花开在筷子与筷子之间
汽车在风中飘荡
我就站在你的身后
举起的手是一条腐烂的船
我不能告诉你些什么
而微笑 在每次见面都是不可缺少的饰物
从土地中走来的女人却无法于土地中站立
庄稼被怀旧的人养成一种盆景
活着的都只是活着
载不动这些雨丝和哀愁
这种时候我总是抬头
寻找门以及有关逃跑的想法
而英雄在树上
在太阳的照耀下
死不过是一盘棋的最后一个瞬间
每一个方向都可以停留影子
可是我看不见你的影子
麦地上滚过一团暗火
噼啪几声
就在也见不到了
-----------------------------------------------------------------------
◎《造句》
一、
疏于光影的女人在暗处
用手和眼睛讲话。拒绝麦子
离谱的芒砍杀路上的诗人
一部分或所有。或绝大部分
血光里的叩问或膜拜
从死亡到死亡
二、
思考将占用未来的时间。对此她深信不疑
那些高于麦子的麦子
或者以梦为马。或者石头
将被重新引用或定性
谁在高处预言天明
三、
影子里的诗人决定天亮出发
用沉默造句。熟视流水
走断楼梯（事实上泥土已经珍稀了）
“梅笛你要爱惜自已。”（自语）
红苹果的脸是童年
而中年是越来越苍白了
-----------------------------------------------------------------------
◎《给海子——我的亲哥哥》
我只记得有这么个人
从麦地里走过
吃麦子长大的
后来 在太阳的炙烤下
成了一位孤独的王
我骑着疲惫的瘦马打查湾走过
他们都说这里凝重的土地上
埋葬了一个满脸罗腮胡子的孩子
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亲哥哥
他说尸体不是死亡 是泥土的再次开始
有两个影子
一个叫“锄”一个叫“日”
为了成就民族和人类结合的大诗
你如燃烧的太阳突然爆炸
一只豹的影子扑向那坠落的太阳
你说这是生命的开始
遗忘的角落总需要人的清扫
让我忧伤的姐妹呵
走的时候没有招手
哥哥，那里没有葡萄酒
只有乳房干瘪的母亲在月光下的麦地里
用麦芒 飞快地洗着镰刀
父亲坐着羊皮筏子回来了
还有背上的半口袋麦子
我们端着大碗
还没等着吃这新一年的麦子
你就去了
我记着世界最后一个王
记着我们的土地，太阳
还有梦里出现无数次的灰马和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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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为风吹灭，被异乡的雪葬送。
这是献给大地女儿的爱与死之歌，
我将离去：我已领受神恩，也已历尽耻辱。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5月生于安徽省怀宁县高河查湾，在农村长大。1979年15岁时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大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1983年自北大毕业后分配至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工作。1989年3月26日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在诗人短暂的生命里，他保持了一颗圣洁的心。他曾长期不被世人理解，但他是中国70年代新文学史中一位全力冲击文学与生命极限的诗人。他凭着辉煌的才华、奇迹般的创造力、敏锐的直觉和广博的知识，在极端贫困、单调的生活环境里创作了将近200万字的诗歌、小说、戏剧、论文。其主要作品有：长诗《但是水，水》、长诗《土地》、诗剧《太阳》（未完成）、第一合唱剧《弥赛亚》、第二合唱剧残稿、长诗《大扎撒》（未完成）、话剧《弑》及约200首抒情短诗。曾与西川合印过诗集《麦地之瓮》。他曾于1986年获北京大学第一届艺术节五四文学大奖赛特别奖，于1988年获第三届《十月》文学奖荣誉奖。其部分作品被收入近20种诗歌选集，但其大部分作品尚待整理出版。他认为，诗就是那把自由和沉默还给人类的东西。
海子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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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过后》
三月里，那些装饰新房的女人
在春天的传统下长雀斑
我把她们平静的五官
当成故乡。“当我步入真相时
请别惊扰我的成长。”
我的哥哥海子，亲近着粗布和磕睡
他在石榴树下找回了枕头
并梦见了喝血的白马
说出你对幸福的立场，教我写完石匠的生平
他把村庄建在甲板上
春分过后，我和未亡人分享甜食
我的哥哥在日历边缘睡去，我只需为他
轻轻地带上门
代他向似是而非的表妹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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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拾贝》
〈一〉
江河有个儿子，历史滔滔的洪流漫过
风华正茂地展开无数的铜器
有个淹没的瓶子里
信笺打开：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太老
家里的母亲打扫屋顶 喂羊割草
我劈开斧头，化入骨髓
江河走啊
我的妈妈，我的羊
我在戈壁滩，你在大草原
我在黎明，你在黄昏
我在抱着马头，失声痛哭，你在天堂望着太阳的马
〈二〉
春天，没有了风，鸟听见了
指头开花，我看见了
你在哪里？
麦子成熟了，风车转了
牛羊回家了，妈妈等着
你在哪里？
园子里没有瓦砾 阳光没有歌声
草发疯似的怀孕了
你在哪里？
天边有云，云的尽头，眼泪酝酿。
家里有马，马的眼里，乌云密布。
你什么时候忘记了
这一切都在守侯神的光顾呢？
〈三〉
是的，从前的日子里 我没有去看
今天我依然思念
那叫做病人的故乡生长着骨头
我漂洋过海去寻找
你失去的还有太多太多
我跳起来 你拉开弓箭 射下了铺子的鸟巢
我去遥远的太平洋
你准备粮食和稻草
可是我回来时，你已经成为幸福的人
可是你望见母亲，你为何不敢流泪？
〈四〉
多少年后，天晴了
多少孩子没有了家
多少风筝在雨中飘摇
多少夜晚情人哭泣
多少箭壶 多少马圈
多少黄昏 多少帐篷
多少风 多少雨
多少青色的黎明
多少花果凋零
多少个太阳 多少诗歌
多少王座 多少幸福
多少烟花散尽
惟独你不知道......
〈五〉
玫瑰有多红 我的土地有多深沉
孤独的鹰 孤独的秋
鱼筐里的眼睛有多孤独
花不说话时很美
雨落在心里很疼
两只狐狸的舞蹈
海也在隐隐低语
我抱起酒杯，你双膝如木
这个夜晚属于你
我对着镜子讲话，你两眼发光
这个夜晚属于我
如果荷马有妹妹
你或许是我的情敌
如果粮食会飞
你一定驾着太阳，以梦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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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的伤口》
吟唱麦子的人，诗歌从三月泣血
亚洲的铜，我胸口的铜。要怎样透彻的美丽
要怎样负伤的芬芳？切入诗歌的血
坐在昨天一束麦子上，晶莹透明
这是唯一的，手扶绝望与诗歌的悲痛
这是唯一的，半截麦子与三月的抒情
可我不是三月精致的妇人
不是戈壁青稞的姐姐。我害怕明天祁连死去的马匹
害怕捧起零乱骨头的嫁妆
害怕原始的黑夜，我和麦子成为短暂而忠诚的情人
吟唱麦子的人，羊骨丢失在哪里
和美丽结伴而行的黑夜在哪里
哪里去寻找花鹿的幸福和你空空的房间
麦子的长势太忧伤，太荒凉，太遥远
别让我手捧着诗歌，面朝大海，寂寞地敲打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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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草长》
一。
哪儿埋葬面纱？
在梦中闪过匆匆
卷起飞翔
数星辰
正缓缓从望舒中剥离
三月草疯长
摇摆难以勾勒
岁月印上诗句
哀伤的脸
在最后时刻开始踱步
往返一条直线
谁知晓呢？
谁有一本《瓦尔登湖》
跳进一团旋涡
我得回头
是否那里有结点？
在原点碾碎另外世界
草在茂盛中
覆满火马车
我辨出受伤的墙
穿过几株躺下
开始跳跃的树
一片绿意中
指认金色的陨星
是坠落的时候了
二。
滑过突然激动如月
十六颗星星急速聚焦
盼望第十七颗
把你的阴影连在我的对角线！
用你闻过的麦香、雪香、土香
冲刷开满花的石头
等待你告诉我
这是第十六次草长
此时平静看风吹过
多么惬意的残忍流星断成三截
哪一片才最重？
刺鼻的摩擦
带走几抹烟
其中又有多少
你沸腾的灵魂？
三。
快走吧 快走吧
夜即将安眠
草已塞住河岸
泛红的波纹
轻轻吹起花瓣
有人等待阳光
那辆破车倒下屋檐
我要仔细看看
黑暗是怎样焊住
灵魂的银河
我又能做些什么
在这里 帮助你静静地抛弃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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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花》
＃钟情的是你
钟情的是你
你黑色背景
在那月华沉醉的晚上
或者我们见过面
你是独自从闹市
静静地走过
谁也不知道
你从什么地方来
到什么地方去
只是看见过你
那是震惊的
忘记了一切的
＃你只是可以望的
那只是可以望的
别的所有的车
都停止
只是让你通过
发着蓝色的光芒
你出现的时候
一切都很宁静
谁也没有其他的可做
只是望着你
或者临风望花就是这样的
＃你的出现是你自己的
你的出现是你自己的
谁也不知道
只听见他们在你经过后
低低地问你是谁
没有追逐
听说你是追不上的
你跟风一路的
这时候只是的路过
你没有看任何人
却是任何眼睛看着你了
＃传说
他们说你只有在这样的夜
这样的沉寂在出现
是一种绝对
甚至传说
曾经有人追逐
想要抓住你
好好看看你
却总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
就不能够再前进一步
仿佛凝固
说是这黑色的背景
是永远的
这个春天你已经出现了一次
不会再来的
＃是告别也是叹息
为什么这一次简单的
你的经过
却让很多深刻
根深蒂固
谁能够解释那么多
只是看见了
即使距离很远的
也无能忘记啊
谁也无法接近
你只是神秘
你只是你自己
不是我们一伙的
我挥挥手
这是告别也是叹息
＃属于你自己的选择
那些狂妄的说
与你很近
我知道
我们很远
你住在你的世界里
偶尔从我们身边经过
或者你又要到你的地方去
谁也没有信心跟踪
你要只留下你自己
这是属于你自己的选择
＃知道你很难过
这或者是特别的
最特别的
即使你无声
不抬头
即使不了解
即使不能够接触
你只是走向你的地方去
没有表情
我怎么敢说
知道你很难过
＃影子风
绿的已经绿了
还有一些陈旧
你是忘记了季节
还是一直记得
你知道的
那些传说
说的是
你永远被记得的
你只是留下影子
和随你而来的那一阵风
＃或者你并没有经过
或者你并没有经过
今年
只是那些声音响起
说着关于你的很多
都无法证明
都无法肯定
许多都唱着
说是你曾经留下的歌
听着很熟悉的
却无法解释
或者这一切
都只可以唱
＃再来
听说今年的这一天
你可能会出现
很多在秘密准备
有的写着你的名字
有的在等待
有的在传播
我知道
你已经成了美丽的传说
哀伤的
那样的寂寞
那样的黑色
那样的匆匆
＃世纪永远的哀痛
只是那个时刻
他们哀伤
或者笑着谈论
其实，对于有的
你是上个世纪的秘密
看见你就看见了所有过去
对于有的
你是上个世纪的传说
这个世纪永远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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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未至 提前祭奠的诗歌》
1.三月
草的遗体和其他的东西都腐烂
然后慢慢开始融化一些梦呓
脱胎换骨出现
所谓最真的魂和最真的诗歌
谁都知道
一切都是从尸体开始的
2.土地
最黑色的土壤绽开最美丽的颜色
罪恶与否不置可否
十六年前的鲜血已经醒目成一面旗帜
吃饱饭的人们都在讨论
德令哈的今夜是不是美貌依然
一朵鲜花解救不了一个民族
即便一双白发苍苍的眼睛能够从我的左肋顺利穿过
3.麦子
麦子都愤怒了
开始唱啊跳啊
由绿变黄 歌唱死亡
于是一切与人类无关
以梦为马的我们
不会想什么骑马 劈柴 以及周游世界
4.山海关
异族入侵之地
一条现代化的铁路成不了上天的梯子
5.姐姐
姐姐 我看到一切都倒过来了
海底成了陆地
陆地成了海洋
我在他们脚底
他们的脚底都是我们的血
只有这一点跟以前一样
6.道路
我没有悟过
也没有走过
所以 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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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
白马寺就在附近
我站在十字路口，拿着地图
问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看上去是当地人
"我不喜欢香烛和纸灰的味儿"
她说。带着天真的脸，笑着走开
伤感地抬起头，看白云悠悠
多年前，我也曾这么告别憔悴的那人
一个人屈从了内心，屈从了窘迫的命运
会回到这个路口。拿着地图
的人，我未敢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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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遥远的幸福》
你站在我敬爱的王国
远方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就在黄色的山坡
除了你走过的身影 一无所有
我想像的地方 只有雨水和黑夜的孤独
太阳下只有麦子空空的愤怒
你的头发 在我的蓝色天空飞扬
你的忧郁 在我背后的夕阳下流淌
土地长出你的衣衫
土地刻下你站立的姿势
校园的门口是青春打马跳跃的广场
是我守望你微笑的脊梁
你离开的时候 我遥远的在你身后
那是我就倔强 却无知贫穷
那些我无法触摸的泪水
那些你冰冷的骨头
都是我埋下的远方的幸福
不能触摸
今夜我埋下双足
在你站立的地方埋下头颅
风起时 你不孤独
夜来时 幸福是多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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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怀念》
——致海子
诗人呵，你可以守望一生麦田
如何不能为我守候一夜早春的思念
我在春天的梦中独自醒来，以梦为马
回望鲜血的黎明 你远游向西
错过了，我和四姐妹共同的寄予
那么多疼痛，那么的忍心。金灿灿的麦田
说放弃就放弃，这些果子沉甸甸的美丽
如何让我修葺长满了你墓前的青苔
粗陋的枕木呵，他给予
你优柔的种子，伤痕却缀满了我三月的诗歌
你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得干干净净
你让我日日拔节，面向你的诗行
如泪骤落。我又该如何
在你痛快的决绝里偃息？诗人呵
十六年，你背负着负伤的麦苗
多么忍心，多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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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见你的影子》
——致海子
尘土掩盖着黑夜所遗弃的背影
转身的时候
一条青蛇正卖弄风骚
所有洁白的故事纷纷落入桥下
死去的形式和流浪的形式都成为记忆
眼睛是黯淡的星星
我看不见你的影子
金色葵花开在筷子与筷子之间
汽车在风中飘荡
我就站在你的身后
举起的手是一条腐烂的船
我不能告诉你些什么
而微笑 在每次见面都是不可缺少的饰物
从土地中走来的女人却无法于土地中站立
庄稼被怀旧的人养成一种盆景
活着的都只是活着
载不动这些雨丝和哀愁
这种时候我总是抬头
寻找门以及有关逃跑的想法
而英雄在树上
在太阳的照耀下
死不过是一盘棋的最后一个瞬间
每一个方向都可以停留影子
可是我看不见你的影子
麦地上滚过一团暗火
噼啪几声
就在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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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句》
一、
疏于光影的女人在暗处
用手和眼睛讲话。拒绝麦子
离谱的芒砍杀路上的诗人
一部分或所有。或绝大部分
血光里的叩问或膜拜
从死亡到死亡
二、
思考将占用未来的时间。对此她深信不疑
那些高于麦子的麦子
或者以梦为马。或者石头
将被重新引用或定性
谁在高处预言天明
三、
影子里的诗人决定天亮出发
用沉默造句。熟视流水
走断楼梯（事实上泥土已经珍稀了）
“梅笛你要爱惜自已。”（自语）
红苹果的脸是童年
而中年是越来越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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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海子——我的亲哥哥》
我只记得有这么个人
从麦地里走过
吃麦子长大的
后来 在太阳的炙烤下
成了一位孤独的王
我骑着疲惫的瘦马打查湾走过
他们都说这里凝重的土地上
埋葬了一个满脸罗腮胡子的孩子
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亲哥哥
他说尸体不是死亡 是泥土的再次开始
有两个影子
一个叫“锄”一个叫“日”
为了成就民族和人类结合的大诗
你如燃烧的太阳突然爆炸
一只豹的影子扑向那坠落的太阳
你说这是生命的开始
遗忘的角落总需要人的清扫
让我忧伤的姐妹呵
走的时候没有招手
哥哥，那里没有葡萄酒
只有乳房干瘪的母亲在月光下的麦地里
用麦芒 飞快地洗着镰刀
父亲坐着羊皮筏子回来了
还有背上的半口袋麦子
我们端着大碗
还没等着吃这新一年的麦子
你就去了
我记着世界最后一个王
记着我们的土地，太阳
还有梦里出现无数次的灰马和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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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茫茫 2007/3/16 17:04:58 我要回复
好美的诗啊,你怎么能写出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