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

  疲惫不堪的绿皮车还困在站台,疲惫不堪的人们已一拍两散。
  用凉水抹脸的姑娘一下车就飞进恋人的怀里,小城土里土气,也有风情一面。
  西北方向月亮遥远,一看头顶的黑天辽阔得瘆人,就是在心里面也不敢大着声说话。
  被大衣包裹好,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面,依然很冷,我知道他比我更冷,只好坐得最近一些。这一幕接近某年他送我上学的小时候。
  烟花和鞭炮声此起彼伏,在乡村公路旁,隐约一片希望的田野上蒹葭苍苍。
  母亲用热水和猪脚汤迎接我,把我的凉手捧在手里,那些粗粝的老茧长在心上。
  只有家,不管怎么变,没有不自在,这里是固定的经度和维度。在万家灯火里找到温暖一盏,幸福就如此简单。
  家人前前后后,语言太累赘,笑声不觉累。
  我动手做了两副春联:旷代伟业方来定,盛世荣春皆好时,春色满庭;开一春之新鲜气,聚一堂之孝贤孙,一团和气。
  贴春联、放炮、守岁、发红包,有人陪你坐着,有人愿意等好久陪你坐一会,多么珍贵。最远最近,这一会也要用心坐一会。
  串门的乡邻,久未谋面,还能再见,何其幸。哪怕是那小时候就见过的江湖乞丐,也是值得尊敬的一部分。
  太阳还是那个红彤彤镶鹅蛋黄的太阳,村庄却不复当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村庄,房子盖起来,路修起来,有些记忆已经濒危了。我们彼此相忘,又在乡音的韵母里熟悉起来。
  还是有一些故人悄悄融化在山水转换天荒地老里。
  刺猬胡子老爹,他剽悍的胡子就像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他握住我的手,谦卑的亲近,我还了一个时髦的拥抱。
  一身力气的光头老爹,已经直不起身子了,拉住我问:当领导没有?我答:快了,准备领导儿子。
  亲戚一大屋子,小孩子多,他们是第三代,赐同祖宗出身。看着这些花骨朵想,人生就像一茬庄稼,快极了。
  晒太阳,吃饭,聊天,吃饭,晒太阳,乡村里过的都是大日子,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连焦都不用调,处处诗情画意、惹事春光。
  我听见了啄木鸟啄树干的声音,看见了两只小松鼠,和小时候是一样一样的。
  我眺望远方的山脉水影,那心情和小时候是一样一样的。
  要走了,相聚就像是准备又一次分离。箱子里被母亲塞得满满的,再也塞不进去一些担心,所以要花时间听一些额外的可爱的唠叨了。小舅打早来送我,其实我没有什么行李。坐在父亲的车后,不忍再多看站在门口的母亲一眼。
  回来了,电话里我说了些拍胸脯的话,父亲还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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